記得在一兩年前,曾經評過現在大五的同學的大三期末設計。那時大三同學們做的題目是建立在校園門口前BRT轉運站的到來,討論這背後所牽扯的城市之經濟、觀光、社會結構變動等等等等(真的是討論好多)活動變化下,東海校園內部的空間或環境設計該如何因應與面對。我印象很深的是,我在評圖場合上忍耐許久後,就向同學們稍微婉轉一點客氣地說(當時覺得對出題的大三教師們有點不好意思但卻又覺得不得不說):這一切,都是幻覺,BRT 是幻覺,背後討論的這些也是幻覺,你們要留意,在思考時,應有警覺去懷疑題目設想的這些也許根本不存在,全部都是幻覺。那時候還沒有選舉,現在已經選完好一陣子了,一個讓現任選上市長震怒、只有一個小房間且電腦完全無法監控整個BRT動態的假科技監控中心的 BRT,現在已經還原成公車了。喔,那令人傷心地連眼淚都無法流下的站體也就別提了。
如同一直重複的歷史,每天張開眼睛,我們一定很容易看到以下:
「成功」。我們一定要再「成功」。
「新」。「未來」。「前瞻」。要有遠見。
「再次定義所有的所有都學需要重新再次定義」。最好我(們)就是做這件事情的人。
公開表示一起持續加油!
還有很多很多,真的說不完。
這社會上,很多人都不想實實在在地「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成就階段性任務」。都想當最有遠見的人。難怪現在這個世界變成這樣。當然,想要好好討論怎樣是「做好」?什麼是「自己份內之事」?在現在基礎理性普遍不存在也不運作的狀況下,根本無法有效討論。另外,這世界上有好多可怕的幻覺,讓人迷失、狂熱。
有天我跟汪文琦學長說,什麼?烏山頭水庫?清晨四點天還是黑的?游泳?好恐怖?汪文琦學長說,小飛,人類很有想像力的,什麼好恐怖那是幻想。
陳必先老師說,台灣社會無法讓人「孤獨」。台灣對 Social Media Culture 的陌生,讓網路社群的作用力無法被掌握與評估,以至於許多偉大議題總是能在許多人間能「輕易地」又「熱烈地」且「隨時地」被提起後再丟下。汪文琦學長說過,大家應該好好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就好了。我也學著這樣告訴學生。當然,這句話通常要花一至二年跟他們不經意地討論分享,方能理解其中背後之深意。現在很多人就是太想偉大了,似乎缺少實在地去思考在有限人生或時代中自己究竟能做什麼 ? 「階段性」任務是什麼?但卻裝著或真心認為自己能解決未來五百年內太陽系的建築問題。難怪現在會變成這樣。很多人不斷說自己是新的,卻不肯真正地、真實地、誠懇地、實在地去面對身旁現在真正的問題,他更不可能明白在這樣可怕的現實世界中,什麼樣的態度與情操才是真的受人尊敬的,什麼是虛偽與噁心的。面對著台灣的建築狀況,違章、居住正義的問題不是還在嗎?建築的意義與其高深的文明力量的存在性不正在失去嗎?張永和老師說,建築到現在(不管科技程度),基本上(還)是用磚、石、木、混凝土、金屬、玻璃,變化不大,但真正的問題卻仍越來越嚴重。
若真的想「新」,那真的要拿出點真本事與真正的實力,嚴格與嚴謹的態度。偉大的藝術家與科學家、哲人都知道,真正的創新的真義與面對人類豐厚資產的謙遜態度之間的關係。前兩天學生與老友都不約而同地說明:沒有深厚的基礎與傳統,哪能有什麼創新?台灣對「創新」的標準那麼低,怎麼經得起考驗?
另外更恐怖的是,我們身旁總是充斥著通常人都希望「人」比較重要,他所做的事情或做的內容只變成襯托他自己的道具,真正做到了什麼卻越來越少人有能力討論,非常不實在。真正的榜樣不是這樣的,是他們做了什麼真正有意義且偉大的,而不是他是誰。
在還沒開學以前,同學們經由作品集以及些許動機說明希望申請進入「圓圈計畫之四」。在最多一封回信的狀態下,最後超乎預料地接受了八位學生。看著學生的作品集與申請文字有很感動很激動的部分,也有讓我感到恐怖的部分。不過,大部份還是正面的,又讓我燃起是否可以繼續教書的些許最後熱情。因為這些文字,讓我相信,我設想的與相信的仍舊值得持續相信。其實年輕靈魂們本身可以就是很好的,要有信心。他們只是需要被告知:你們本身「最原始的原點」其實是很美好的,只是還有幾卡車的東西要突破而已,樹苗要長成大樹要花很大的力氣去勇敢面對許多大小難關。而不是無意識地讓他們從底層否定自己,逼他們一定要害怕外界事物而不專注於自身,因此想要去追尋更猛更爆的去讓自己看起來很屌,最後徹底迷失,也相信「這就是自己」,但不用多久很容易什麼也不是。有許多例子就在我們眼前,只是沒人肯誠實實在地說明。
張永和老師曾笑著教訓我:「你就不敢只做一間廁所。」這個笑話我說了很多次,最後我做了三間。
看著學生的信件,我覺得他們好像還沒有沾染上那些恐怖的現象或徵狀,這些學生主動寫下的內容令人為之一振。我們還沒開始上課,你們好像都已經開始寫了很棒的東西。這學期會怎麼樣?恐怕不是我當初設想的四到六位同學了。但仍確定是,我會讓你們好好說說想說的,也會好好挑戰與質疑你們你們到底想說什麼?又可以如何說。
-------------------------------------------------------------------------------------------------------
東海建築四五年級學生設計課申請信件中令我感動的文句節錄:
「『修復』這件事剛好與我最近幾個月在思考的XXXX有些相關, 最近的我看了XXX的XXX以及 XX的 XX,書中有許多章節是在探討人對於一個地方的情感依附以及認同, 並進一步得討論到無地方感以及他者等理論, 並在我們人類如何對一區域或場所的定義會依據此地方的社會性以及 歷史性有不同的見解, 並不是我們建築界討論上那麼的客觀與理性的。」
「在我的想法裡修復這件事,它會是一個過程,
「看了老師的題本後,開始回顧過去在東海的學習, 會認為在求學階段到達中間之時, 很容易被老師所謂的淺薄與輕鬆的感官反射碎片給迷惑住, 不止是學生,連很多老師都會被這樣新穎的東西所吸引。 渴望在下學期跟老師一起回歸到本質去談談何謂建築教育的理想狀態 ,並在理念上有契合度後去修復我們過去曾經美麗的系館, 呈現她應有的面貌。」
「我認為建築設計的基本且重要的 是必須畫建築圖,須包含比例、結構、構造…等等, 內容包含傳達訊息和溝通的圖; 但在我心中理想的建築設計是一個完整的過程,從發想到找尋對象( 問題)到設計,從設計到圖面到實際的操作和呈現, 每一個環節都同等重要。 而現今數位工具及都市計畫雖都為當今的主流, 但我想要追尋的建築設計是想扎實的討論何謂建築。」
「在我這四年的訓練以來,大多充斥著各種自由的亂象, 讓學生摸不著頭緒,時常有種分不清對錯的窘境。 但在篩選的過程中認清了數位是輔助的工具, 都市計畫是對於大尺度的規劃,哲學是純粹的思維, 這些都是著重於某個重要的對象放大,卻似乎不是最重要的? 我喜歡建築,認為這組篩選掉上述的對象, 更直接的面對是自己的問題,修復的對象一直都是自己。」
「第一次觀看題目直接的想法是“尊重歷史”, 因修復東西須了解東西的過去才知道怎麼修, 不可避免的需提出以前是如何?接下來才問如何修復, 這修復的問題與立場伴隨往以前看與往未來看,進而知道自己是誰。 我不太喜歡“新”這個字, 因為它從字面上解讀並不尊重過去的東西,有點排除過去的意味。」
「我想獲得同過去比較正向的建築觀念, 還有扎實的訓練。我相信建築不是自由的展現, 是還有某種規則可以被考慮進去。」
「修復首先表示我們面對的對象已經因為種種原因而偏離本真的相貌, 於第二層次意味著對於我們所「鍾愛」的對象有真切及完整的認知; 也就是老師於題目中所言的『理想狀態』。而正是秉持那份『鍾愛』與『精準的認識能力』我們才會決定對某對象進行修復; 也才有能力完成修復的任務,而對象也能因此而存續。 我是如此把握『修復』的觀念。」
「我想此題目會直接且持續地考驗直觀的感受力, 其始終是創作的本源,而又與自由創作不同, 此次創作是同時面向感受對象與公共的;也正是因為懷有大愛, 才堅持對於所有細節加以慎重對待,而我想我們勢必會在珍貴的參訪 過程中的被老師們如此『慎重而精細』的態度直接感動吧!」
「對於修復系館的計畫, 我想在此時此刻對於系上是非常適當且必須的。 對於造成我們必須修復系館的各種人、事、 物等原因我們能夠不必追究或拘泥於此, 並選擇做我們現在能做的與該做的事。 因此我很是期待經由此題目引起的共鳴能夠於這環境中挑選出真正愛 這地方的人,並且於這段時間內盡一切努力, 縱使以數個人之力可能無法達成修復的目標(?), 但一定能再次發掘我們初次踏入這環境時感受到的、所懷抱的理想, 而那是已經被眾人所遺忘的。」
「拿到題本的時候被其中內容深深吸引,對於修復,對於建築, 和所謂理想的建築教育,都希望可以有進一步的討論和研究。修復一詞,對我來說更讓人覺得著迷,他一方面代表著”re-“ 也就是重新__,可能是重新展現樣貌,重新使用相同的手法, 重新回到起始的狀態,重新回到理想的狀態,但重新這個詞彙, 有個能可以作為和過去相比之下,的回到過去, 但是他也有可能不只是一個倒退,他可能是繼續往前進的同時, 把過去想保留的元素或想法,在同時存在的情況下, 重新展現它的存在價值。」
「對於修復,我還有一個圖像上的想像,他是一個循環的迴圈, 在時間的向度上,修復像是循環系統裡的一部分, 所有的東西都是在新生-破損-修復之間循環,但也因為是循環, 所以他從來都擺脫不了過去的影子,或許並不想擺脫, 就是層層疊疊附加在上面,成為他的一部分,過去的不管好的壞的, 都會包容接納,成為自己的一部分。另外在建築上,它包含的範圍不僅僅只是一般人認為的建築而已, 縮小到一幅畫或是文字,放大至環境場所,這樣兩極化的尺度, 卻都又能反映在建築上的精神和想法,」
「建築的真實,是這一兩年我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因為總覺得有越來越多人不相信或是不在乎真實, 或是不認為建築到底可以到什麼程度,這個問題也一直困擾著我, 希望能夠藉由這個題目,去探究建築和自己認為的建築是什麼, 在精神意念的層面,要如何發揮在建築上,如何展現如何表達, 讓更多人接收到,進而影響改變世界。」
「看了老師的題目,心情是非常激動的。“修復” 這個概念好像突然讓之前久久得不到答案的問題得到了一個解答的途 徑。不論是一直在思考的現代性與傳統文化的巨大斷裂, 還是真實生活中越來越乏味的空間和日常生活模式, 還是作為一個系學會成員想努力創造一個更好的氛圍, 都想在思考這個題目時候一起思考能得到一些解答。」
「『修復』,回歸它原始的狀態,跨越時空的經緯,了解形成到毀壞的過程再順著這樣的脈絡加以修復,以調養身心而非頭痛醫頭的方式去處理藝術、文化、建築,甚至是教育。我覺得這是一個很有趣的題目,接觸社會越多就越能感覺到這裡充斥著各式各樣的問題,但即使修補了窗戶,地基是歪的房子仍然會倒,但很多人仍像溫水煮青蛙一樣視而不見,但問題只會更根深蒂固。希望能夠透過這樣的題目去討論系館到底能如何、東海建築該何去何從。」
「葬禮就如同修復的概念,雖然辦喪事是個很花錢又無法看出實質幫助的活動,但它的確替生者進行了一種修復的儀式,修復生者與死者的關係,修復生者悲傷、憎恨等情緒,甚至修復生者與生者的人際關係,這讓我體會到修復可以是各種形式,它可能是實質的滿足,也可能是一場空虛的儀式,而被修復的可以是物理性的也可以是精神性的,端看個人的狀態能夠體會到怎麼樣的境地。 」
「東海建築在近幾年的畢業設計上有許多轉變,尤其今年的題目更廣
了,同時也看出在這個轉換期當中,東海的建築教育也被名為流行的洪水給淹沒了,究竟對我們來說建築是什麼?建築教育又是什麼?
過去我認為的建築是替這個社會營造出、培養出我們自己文化,以及看事情的觀點,但這個暑假在XXX實習過後,我覺得對我來說建築就是很誠實的面對自己,並且去做很真實的事,在這理說的真實指的不一定是建築實務的那種真實,而是端看個人認為對它而言真實的事什麼。」
「我認為我們的建築教育環境缺乏誠實與真實,也因此環境中的人事物無法相互信任的成長,我想現在的我會希望透過修復這個行為,
連結起我與這個將死的系館的彼此信任吧!」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